德國工業聯合會（BDI）在最新工業報告中預計，德國今年工業產出將下降2%，這將是該國工業產出連續第四年出現萎縮，從而也給由聯盟黨和社民黨組成的執政聯盟敲響了結構性改革的警鐘。

經濟形勢嚴峻

眼下德國經濟形勢十分嚴峻。在2025年11月12日發布的最新年度報告中，德國經濟專家委員會預計2025年和2026年德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僅分別增長0.2%和0.9%。

雖然德國今年GDP預計僅增長0.2%,但終于有望擺脫連續兩年衰退了（2023年和2024年德國GDP曾分別萎縮0.3% 和0.2%）。然而，值得關注的是，在今年春季，經濟專家委員會還曾預測2026年經濟增長率為1.0%，德國政府甚至預計明年GDP增長1.3%，而這次經濟專家委員會預測僅增長0.9%，因而，經濟增長動力看來依然十分薄弱。

更值得關注的是，BDI在12月2日發布的最新工業報告中預計，德國今年工業產出將下降2%,這將是連續第四年出現萎縮。為此，該聯合會主席彼得?萊賓格（Peter Leibinger）尖銳地指出:“這并不是經濟上的暫時低迷，而是結構性下滑。”

因而，BDI對德國作為工業基地的未來感到擔憂。萊賓格甚至認為德國經濟地位正在“自由落體式下滑”。他向德新社表示，到 2025 年年底，德國工業將“面臨戲劇性的低谷”，并聲稱:“這個經濟基地正經歷著聯邦德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危機，但聯邦政府卻未能采取足夠果斷的應對措施。”

雖然有媒體指責萊賓格對政府的批評太夸張，是錯誤的，但值得關注的是，萊賓格隨即還提出了結構性改革的要求。

他指出：“德國現在需要進行經濟政策轉型，明確以競爭力和經濟增長為優先事項。”按照他的觀點，如果每個月沒有采取果斷的結構改革，都會造成更多就業崗位和財富的損失，并將嚴重限制國家的未來發展空間。

在各個行業中，上述BDI 報告重點關注了化學工業。據稱，化學工廠最近的產能利用率僅為 70%。此外，機械制造和鋼鐵行業也面臨壓力。

在德國電視二臺經濟專欄節目WISO上，德國金屬與電子工業雇主聯合會總干事奧利弗?贊德（Oliver Zander）也說道：“德國金屬和電子行業的狀況非常嚴峻。我們正經歷著聯邦德國成立以來最長的經濟危機。”自2018年以來，金屬和電子行業已經失去了25萬個工作崗位，贊德預計到明年年底還將會再失去15萬個工作崗位。

當然，BDI最新工業報告還稱，建筑行業的形勢似乎正在趨于穩定。汽車行業的產量預計將會增長，產能利用率也有所提高。但汽車行業的就業形勢仍將面臨壓力。

BDI認為，聯邦政府必須將投資優先于消費性支出。專項資金必須透明地用于額外投資。

萊賓格還要求繼續削減官僚機構。按照他的看法，雖然聯邦政府已經采取了一些初步措施，但企業需要更廣泛的減負措施，這些措施應該能讓企業在日常工作中真正感受得到。

在BDI發布最新工業報告的當天，德國電視二臺“今日”網站也載文稱，德國工業正面臨壓力。據文章報道，德國經濟研究所（IW）所長米夏埃爾?許特爾（Michael Hüther）就聲稱:“德國的商業模式正面臨各方壓力” ，并提出了三個需要采取行動的要點：（1）地點成本過高；（2）稅收負擔過重；（3）勞動力成本過高。許特爾還認為，德國的條件必須進一步改善：“這與地點成本有關，當然還有我們長期未作改變的高稅收負擔。我們的勞動力成本也是競爭力方面的一大負擔，尤其是工資附加費和社會保險方面的壓力也在不斷增加。”由此也可見，德國作為投資地點現正面臨多重壓力。

改革刻不容緩

2025年5月6日，由基民盟和基社盟組成的聯盟黨已與社民黨結成“黑紅聯盟”上臺執政，基民盟黨魁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出任聯邦總理。至今默茨新政府執政已逾七個月。

如上所述，針對目前德國經濟的“結構性下滑”，萊賓格已批評聯邦政府未能采取足夠果斷的應對措施。為此，他明確要求“進行經濟政策轉型”，并“以競爭力和經濟增長作為優先事項”， 亦即進行結構性改革。

值得關注的是，主要執政黨聯盟黨此前也曾提出過類似主張。聯邦議院基民盟/基社盟黨團2025年10月9日就曾在其官方網站上發表過一份文件，其標題正是《我們需要結構性改革來提高競爭力》。

在該文件中，基民盟/基社盟黨團經濟政策發言人安德烈亞斯?倫茨（Andreas Lenz）也曾就“結構性改革”作過如下闡述:“德國需要進行重大改革，以增強經濟實力。專家們提出的核心建議包括減少監管密度、對社會保障體系進行結構性改革以增強其未來競爭力，以及針對基礎設施和研究進行有針對性的政府投資，這些建議為提高競爭力指明了方向。德國現在需要一個真正的增長計劃，以促進創新、促進私人投資并加強中小企業。”

倫茨還強調稱，“高昂的能源成本是一個巨大的競爭劣勢”。為此他認為，在短期內可通過降低電網費用和電力稅來減輕負擔，但從中期和長期來看，必須降低系統成本。他還稱，“供應安全和可負擔性必須成為絕對優先事項”。

總體而言，倫茨表示:“我們現在必須鼓起勇氣，著手進行從稅收政策、監管到社會保障等根本性改革。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恢復競爭力，確保德國的繁榮。”

在今年的“改革之秋”中，默茨領銜的聯邦內閣也確實陸續推出各項變革舉措, 如：改革公民津貼，以強化對津貼領取者履行義務的要求; 推出“主動養老金”，以激勵員工更長久地留在勞動力市場; 批準現代化議程，以減輕企業和公民的負擔，簡化行政流程。

其中的現代化議程特別值得關注。在德國內閣閉門會議批準該議程后，聯邦數字化和國家現代化部官網就曾發文稱:“該議程是一個具有約束力的跨部門路線圖，包括明確的時間表、監督機制和五個行動領域中的 80 多項具體措施。重點包括減少官僚作風、制定新的立法標準、行政管理中的數字化服務和人工智能、現代人事結構以及大幅精簡聯邦行政機構。”值得一提的是，此間媒體經常提到其中一項減少官僚作風的措施，那就是在24小時內就能通過在線平臺完成公司注冊。

當然，至關緊要的是，德國政府不僅要推出上述各項舉措，更重要的是要落實這些舉措，以實現既定目標。這將是對這屆政府的真正考驗。

此外，在“改革之秋”中，默茨還分別主辦過“汽車峰會”和“鋼鐵峰會”。就前者而言，德國政府首先希望通過這次峰會在歐盟層面推動放寬歐盟 2035 年燃油車禁令。其次，聯邦政府還希望通過這次峰會依靠新的電動汽車購買激勵措施，促進向零排放驅動系統的過渡。

而就“鋼鐵峰會”而言，主要涉及的是向鋼鐵業等能源密集型產業提供電價補貼。對于鋼鐵生產而言，降低電價是確保其生存的最重要措施。默茨本人也明確表示：如果沒有政府的支持，鋼鐵行業向氣候中立化轉型就無法成功。

然而，雖然對于鋼鐵業等能源密集型產業而言，當下降低電價是確保其生存的重要措施，但能源密集型產業也必須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向低碳化、綠色化轉型，以及加大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和應用。這也是時代對這些產業的要求。

12月5日，德國聯邦議院通過了由聯盟黨和社民黨提出的養老金改革法案。當天傍晚，德國電視二臺“今日” 網站曾發表了一篇題為《昂貴的福利國家：稅負和社保負擔不斷攀升》的文章。文前按語稱:“聯邦議院穩定了養老金，但負擔卻在增加。稅負和社保負擔達到歷史最高水平，而經濟卻增長乏力。德國經濟研究所（IW）認為需要進行廣泛的改革。”

雖然德國經濟專家委員會在最新發布的年度報告中預計2026年德國GDP增長0.9%， 但上文稱，“IW警告說，不要將2026年0.9%的增長視為新的增長階段。其中三分之一的增長直接來自于政府支出的增加，而不是生產率和私人投資的廣泛復蘇”。

IW宏觀經濟與經濟周期研究小組負責人米夏埃爾?格羅姆林（Michael Gr?mling） 指出:“預計的增長遠不足以彌補過去幾年中的全部損失。” 他分析道，鑒于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技術變革以及社會老齡化，德國經濟正面臨著需要時間才能完成的根本性轉變。格羅姆林還表示：“德國未來幾年仍將面臨巨大挑戰，情況將會變得很艱難。”

因而，在經濟政策方面還有許多工作要做。為此，IW宏觀經濟與經濟周期研究小組就寫道：“為了實現持續復蘇，聯邦政府必須實施雄心勃勃的改革議程，而不能滿足于短期的財政刺激措施以及由此帶來的2026年略有上升的經濟增速。”

德國電視二臺“今日”網站那篇文章結尾也寫道:“德國經濟需要更好的區位條件、更快的規劃、更可靠的投資框架條件以及有限的額外勞動力成本。”

由此也可見，德國工業聯合會12月2日發布的最新工業報告確實給“黑紅聯盟”政府敲響了結構性改革的警鐘。

（注：作者袁杰博士是旅德中國學者。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責編郵箱bo.liu@ftchines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