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上海的亞洲大廈為代表的演藝新空間周遭,總能看到一種奇特的風景:手頭寬裕、時尚靚麗的年輕女性,她們會仔細地挑選眼影和唇膏的色號,即便戴上口罩,也要在口罩兩旁的線上掛上兩串造型夸張的耳墜,以彌補“局部素顏”的缺憾;而對嚴肅戲劇如數家珍的票友、文人和學者們并不屑于在此處流連。這些演藝新空間,多數集中在人民廣場一帶的鬧市區,稍微遠點的,也就在幾公里以外的北外灘和中山公園。演藝市場復蘇之后,一些本來在大劇場鏡框式舞臺上常見的熟面孔,也紛紛到這些小劇場里進行駐場演出,仿佛進行一場持久的“降維打擊”,倘若碰到受歡迎的演員,演出前或演出后劇場門口都會被擠得水泄不通。
但真正進到這些空間里,又會產生和劇場外不一樣的化學反應:比起外面看上去的爭奇斗艷和劍拔弩張,劇場內的氛圍顯得互助而友好。我曾在亞洲大廈的一次《桑塔露琪亞》演出現場見到不認識的觀眾互稱“姐妹”,而當我在演出開演前兩分鐘急匆匆地檢票入場時,多虧“姐妹”們一路指路,才讓我穿越過這昏暗狹小卻道阻且長的空間,于劇場的某個角落里順利落座而不至于迷路。無論是在劇場里還是在小紅書、豆瓣、微博等社交媒體上,都能感受到這里的觀眾是一個共同體,彼此較真也彼此取暖。觀眾們的忠誠度是很高的,有時一部劇的打卡次數下限,是看齊參演的所有卡司,即便那些每場只有十幾二十個觀眾的冷門劇目,他們也會對觀感秉筆直書。
三年間,我在這類主打駐演劇目的演藝新空間也陸續看了大幾十部戲,發現青年戲劇人的創造力,絕非稀缺品。如《吸血鬼亞瑟》雖是原創,但當作為舶來貨的吸血鬼故事被本土化后,怎么看都有種后現代版《西廂記》的混搭氣息——因為這兩部作品說的都是兩個可愛的年輕人互相傾慕卻被老頑固棒打鴛鴦的故事。吸血鬼故事里常見的欲望和糾結,在此劇中不見蹤影;音樂劇《AI》先前有過話劇版本,說的是一個寫詩的中年男子常年宅家,他生活潦倒,某天外表酷似美女的人工智能突然造訪,為他提供上門服務,幫他整理凌亂不堪的生活不說,還陪他聊天開解他。雖然披著人工智能的外殼,但此劇的本質和《田螺姑娘》、《聊齋志異》那樣的神話故事或志怪傳說無異——不諳世事的詩人常年徘徊于書齋的方寸空間,某日從天而降一個國色天香的狐妖或者仙女幫他做家務,彌補他那缺失的生活能力和匱乏的情感需求。